唯一的痕迹就在衣服上。夜晚很冷，但他的外套始终敞开着。 “到了看守所，拉链就被拉下来了，怕我们吞下去自杀。”

去年7月，前大运会体操冠军在上海因偷包被抓，后被判处八个月监禁。半个月前，3月26日，他刚刚出狱。这是他第三次因盗窃罪被判刑。前两次分别在天津和北京，累计刑期超过5年。

张尚武今年已经37岁了，曾经有过普通运动员难以实现的高光时刻。他5岁开始练习体操，12岁入选国家队。2001年大运会，他获得团体和吊环两枚金牌，在河北运动员中仅次于跳水冠军郭晶晶。

但此后，拥有冠军光环的张尚武却迅速下滑。退休后，他在监狱和街头度过了更多时间。他因盗窃罪被判刑。出狱后，他在街头表演，并以100元的价格出售奖牌。他还被两家公司聘请为慈善机构代言人和法定代表人，但几个月后，他又重返街头。

在网友眼中，张尚武的命运仿佛在吊环上完成了最后一圈，摔倒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。

出看守所后，张尚武决定发起一项名为“鸟巢计划”的公益项目。

这次刑满之后，张尚武依然一头雾水。 4月2日，他在微博上发表了道歉信。在道歉的同时，他透露了自己弥补错误的想法——“我不知道如何回报大家”。

几天后，他宣布发起一项慈善活动，希望通过线上渠道出售家乡的红草莓，并将90%的利润捐赠给抗击疫情的前线。

然而，他过去的经历和现在的处境，让他实现这一点并不容易。

“鸟巢计划”

去年夏天，张尚武因偷窃被抓，牢房里的被拘留者在离开前给他留下了一件拉链被拆掉的薄外套。出狱后，他感到寒冷，就向街上的焊工要了一件旧外套。袖子上沾满了油污，前面脏得锃亮。

脚上还穿着被捕前穿的那双黑色透气运动鞋。这是他在路边摊上花十几块钱买来的二手货，现在两只鞋子都已经严重脱皮了。张尚武身高约1.5米。当他坐在床上时，前脚掌微微下垂。

张尚武住的小旅馆里，墙上挂着他脱掉拉链的单薄外套。

回到保定后，张尚武住进了一家40元一晚的小旅馆。房间只有6平米左右，桌子上放着一台“屁股大”的老式电视机。

离开看守所后，张尚武戴上了一次性医用口罩。挂在耳朵上的口罩已经戴了一个星期了。过度磨损导致表面棱角消失，最外层出现纤维。

张尚武说，今年2月初，他就已经知道外面有疫情发生。透过铁栏杆，可以看到监狱的电视屏幕，从新闻中得知许多医生和警察牺牲在前线。也是在那个时候，他萌生了支持抗击疫情的想法。 “我们面对的是强大的敌人，你看，已经有人为了这件事献出了生命，我们心里也很感动。”

在张尚武看来，现在发生的事情是百年一遇的大事，参与其中对个人来说是有意义的。他想尽一份力，考虑到自己不懂医疗，他决定在物资方面做一些贡献，最终把目光投向了防护装备。

两万个防毒面具是张尚武最初的捐赠计划。 “我一直在想，防毒面具乍一看很专业，是不是理论上比普通面具更先进？”

一个好的防毒面具要300元，2万个就要600万元。有网友认为这不现实，但张尚武并未当真。他告诉记者，如果最后实在不行的话，买点衣服或者其他生活用品也可以，捐给就近的河北或者北京的政府部门。如果实在不行的话，就直接捐钱吧。

4月6日，张尚武在社交平台上公布了自己的公益项目，他称之为“鸟巢计划”。 “鸟巢象征着家，也是北京奥运会的举办地，没能参加奥运会很遗憾，我只是想借此机会弥补一下。”

“鸟巢计划”的具体形式是出售草莓。 90%的利润用于购买2万个防毒面具，捐赠给抗击疫情的前线。 10%的利润用于日常运营。

草莓价格为每箱三公斤85元，京津冀地区包邮。

为了与买家沟通，张尚武特意注册了一个微信ID，并在自己的微博上发布了二维码，该微博拥有32万粉丝。第一天就有30多人加为好友。担心自己没有及时回复而被冷落，他时不时地拿起手机回复几句。

发音“哈喽哈喽”、“好啦好啦”的时候，张尚武怕别人听不清楚，所以总是说两遍。发出公益计划的第一天晚上，他一直回复信息到凌晨三点左右。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我没有放下手机。烧的时候，一小块驴肉掉在了桌子上。他把它扭起来扔进嘴里。

但大多数人询问后并没有购买。

有网友建议他在直播平台上卖草莓。他说暂时不想直播了，因为太累了。

但最终，张尚武在微博上分享了自己平台账号的直播链接。不到10分钟，观众就寥寥无几。评论中有人建议他尝试发一些体操视频，但他没有采纳。

“我真的想走正确的路。”

“鸟巢计划”公布两天后，100多人添加了张尚武的微信，但只卖出了6个草莓。至于原因，他觉得自己缺乏可信度。 “很多人不相信，因为害怕被骗。”

一位网友觉得三斤85元的价格太高了。他在电商平台上搜索，发现同样的价格可以买到5公斤草莓，于是他在张尚武的微博上提出质疑。

张尚武觉得价格还可以，“我的草莓很大，和超市里卖的完全不一样。”

由于顺丰承诺京津冀地区包邮，他每笔订单要承担15元的运费。一位黑龙江网友被告知，付款后还需另外支付15元。张尚武解释说，由于路途遥远，该订单的运费为30多元。后来，有顾客收到货后发现草莓变质了，干脆只接受北京、石家庄、天津的订单。

张尚武的账本

成为“微商”两天后，张尚武感到有些不知所措。在负责沟通、会计和交付的同时，他越来越觉得需要找人帮忙。按照他的设想，未来“鸟巢计划”需要招聘8到10人，负责微博微信的运营、财务计算和物资管理，工资由他支付。

更让他烦恼的是，大部分评论都是在质疑他。有网友问，这样卖需要多少年月才能凑到抗疫所需的2万个防毒面具的钱？自己算算吧！

有网友认为他的慈善工作是假的，但他赚钱是真的。 “别再打所谓的抗疫慈善旗号了，想卖草莓养家，就专心卖草莓吧，何苦呢？”

张尚武对质疑非常敏感。他觉得自己能想出做好事的主​​意并不容易。他受到的鼓励越多，他就越有动力去做。如果大家继续质疑、质问他，那他还不如不干了，开始每天偷窃来谋生。

“没有一个囚犯出来想着做点慈善，我真的是第一个，我真的很想走正路。”

为了显示自己的财务透明，张尚武在微博上晒出了自己的银行卡余额，称前四笔订单利润为80元。看到有网友质疑，他第二天就给记者发了一个微信红包，要求代为保留6个订单的180元利润。

他对自己的“慈善计划”始终保持警惕。比如，他坚决不让记者一起去草莓基地。 “为什么非要看着我去田里？我的账目没错就够了。”一位买家问起草莓来自哪里，他只谈河北草莓，“这些都是商业秘密。”

由于担心顾客被抢，张尚武在送货时将收件人姓名填写为顾客，但手机号码是他自己的。草莓到达后，快递员打电话通知顾客来取。

“生活很艰难”

张尚武曾与多家媒体打过交道。现在，他仍牢牢掌握着权力。见面聊天时，过去的经历大多是禁忌话题。

但他有时也会谈论过去的事情。比如，回顾在看守所的日子，张尚武觉得最大的收获就是戒烟。他尝试戒烟，但一次失败，直至失去自由八个月。由于咽炎，他仍然时不时地咳嗽。

张尚武说，他在看守所里也学到了不同的知识。同一监室的多名在押人员从事金融工作。从经营理念上来说，他们都成为了张尚武的“师父”。 “不管怎样，有一种影响力，我会向他们学习一些好的东西，但我不会向他们学习。”怎么骗人呢。”

张尚武说他喜欢历史。在看守所里，他常常怀里抱着《史记》，直到凌晨三五点才松开。 “里面的书还不少，唯一最好的就是一本《史记》，我看了不下十遍。”据他说，他是牢房里的异类。大多数人喜欢读《男人》《时尚》，只是因为上面有美女的照片。

张尚武能清晰说出五朝十国的梁、唐、金、韩、周；从努尔哈赤、皇太极到溥仪，满清十二个皇帝的名字。 “我感兴趣。前20年我没有家，父母也不告诉我该怎么做，所以我现在很痛苦。”说起家人，张尚武心情复杂。

家住保定市化纤厂宿舍的林一环（化名）告诉记者，他和张一家是老熟人，对对方的家庭情况也有所了解。林意欢说，张尚武的父亲因讨债时犯下杀人罪，在监狱里度过了23年。出狱后，他卖掉了老房子，搬回了农村。他已经和妻子离婚了。

张尚武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。此前，他曾试图通过发布寻人启事来联系母亲。但现在，他的公益事业还没有做好，他也顾不得了。 “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。”

这些年的经历，让张尚武感觉生活“很不舒服”。他在早前接受采访时表示，自己受过很多磨难，也受过很多罪孽。退休后，他感到有些落寞，很不舒服。

“小时候，我最熟悉的器械就是冷器械、双杠、单杠、鞍马、自由体操，这些陪伴我度过了童年，一直到20岁。”

张尚武一直相信，如果不是跟腱断裂，他或许能像队友李霄鹏、杨威、邢傲伟一样参加奥运会，在体操界占据一席之地。他仍然无法释怀这一点。

在此前发布的声明中，张尚武公开批评了当时的教练，称自己因训练问题多次被殴打（打嘴、打耳光）、体罚、当众羞辱，让自己深受其害。由于恐惧和抑郁而导致的精神分裂症。并发症。

“训练的时候，他给我们定的量太大了，我们根本完成不了。大家都很懒，就盯着我看。我没有告诉他真相，他就打了我一巴掌。但事实上，就教育一下孩子吧，那次我们彻底闹翻了。”

张尚武表示，队友之间的关系也让他很困扰。他曾多次被举报。这是因为有些人对他生气并摧毁他，因为他们不想让他赢得世界冠军。

媒体报道中，张尚武被指在体操队多次违反纪律，屡教不改。张尚武的母亲施慧芳曾透露，儿子养伤期间遇到了一些无良之人。他经常在外面熬夜，甚至和别人打架。他的违规行为之一是“他查看了其他团队成员的手机，并表示他有兴趣使用自己的手机。”我去跟别人交换，但是他们不肯，于是两个人就互相争斗，最后好像是他打了他。 ”

张尚武表示，在国家队效力期间，他不止一次产生过离开的想法。 18岁时，他去找主教练黄玉斌，“哭得一塌糊涂，说不想再训练了，坚决要离开”。他最终被保留了。入队六个月后，他曾沮丧地跑回老家，声称自己用奖金买了鞋子，结果被报警，教练要体罚。随后，队里派人将他接了回来。

2003年八一工作队特招体检时，被查出智力低下。后来因为伤病等原因，他从国家队退到省队。两年后，他一次性领取6万多元补偿金退休。不久之后，他出现在街头，通过倒立和托马斯旋转来乞讨钱财。

退休15年后，张尚武仍在反思自己以前的生活。 “如果我十三岁、十四岁的时候不做这件事就好了。我可以学修鞋，或者成为一名牙医。还有什么比拥有一技之长更好的呢？”

光环不再

在保定，张尚武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联系的朋友，这次回来也没有投靠任何亲戚。对于家庭关系，他有自己的看法。 “尤其是现在二线城市，没有家人的概念，他们过着自己的生活，这种社会亲情现在很淡薄。”

张尚武老家的一位邻居告诉记者，张尚武从小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，父母基本不理睬他。 “他小时候很调皮，个子很高，够不到别人的时候就会跳来跳去打架。他经常倒立在院子里走路。”至于张尚武后来的人生轨迹，老者并不清楚。皖西同时也为曾经的冠军变成了小偷感到悲哀。

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，保定培养了许多冠军运动员。 《冠军名单》占据了体育局门前的一整面墙，但上面却没有张尚武的名字。

张尚武知道这一点，“本来应该是我做的，我自己也可以做，但是有些污点，虽然不是在那里做的，但是在我们业余体校做的。”除了业余体育，张尚武的名字还留在学校和保定体育幼儿园的门前。两个榜单上都写着同样的五个字——冠军的摇篮。

保定体育幼儿园门前，冠军名单上仍留着张尚武的名字

说起早已家喻户晓的老乡郭晶晶，张尚武说，小时候，他家离郭晶晶很近，只有一站路的距离。在体校。游泳池和健身房也相邻。他经常看到郭晶晶的父母接送他，他的爷爷奶奶接送他。后来进入国家队，两人的距离也就不远了。

如今，那一代球员大部分已经退役，都有了自己的生活。早年，张尚武还向队友杨威等人借过钱。但现在，他不想再“麻烦别人”了。

张尚武看上去还是很坚强的。他的二头肌轮廓仍然存在，但感觉明显松弛了。当你张开嘴说话时，就会露出一颗发黑的门牙。他说，他敲双杠的时候是13、14岁的时候。当时是白色的，后来慢慢变成黑色了。

被时间改变的不仅仅是人。走在保定街头，张尚武发现家乡发生了很大变化。到处都盖起了新房子。他叹了口气：“这么大的城市，房子那么多。我什至不知道里面有什么。”谁住在这里？像我这样的人连廉租房都买不起。”

在北京当演员之前，张尚武一直没有地方住。 “据记者了解，当时我一直住在地下通道里，在地上撒泡沫做被子，无家可归。”他曾经把用来吸引观众的比赛照片还放在包里，但不再提起卖艺表演的往事。

4月9日，张尚武在微信朋友圈发文，“我得给自己找个地方”。图为巷子里的一栋居民楼，门口挂着“房屋出租”的牌子。没过多久，他就悄悄删除了这条朋友圈。

为了招揽生意，他每天不时更新微信、微博，发布顾客购买草莓的聊天记录。在最近的一条微博中，他坦言自己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，但他会“尽自己最大的努力，努力工作，坚持不懈地做好慈善活动”。

当被问到为什么想通过卖草莓做慈善时，张尚武毫不犹豫地说，“因为草莓的心是红色的。”

除了媒体之外，还有网红孵化机构闻讯后表示愿意投资打造网红。 “你是个话题人物，好办。”张尚武没有给对方确切的言语，只是询问如果有机会的话如何合作。他觉得目前，首先应该准备好手头的“鸟巢计划”。

但仅仅几天后，张尚武又改变了主意。将“鸟巢工程”改为公开接受捐款，然后由他统一捐赠的形式。他说，草莓生意很差，他只能想其他办法。这些天，我卖草莓只赚了几百块钱。

对于张尚武的“浮躁”，有网友直言：37岁的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，是时候认真思考一下未来了，放下高调，去找份工作，哪怕是收破烂，卖废料。不？